80后的农村娃,应该还记得十多年前有个特殊的节日叫“忙假”,每当布谷鸟叫响的时候,便是麦子成熟的季节,学校会在假前就安排好“拾麦”任务,然后开始为期两周的“龙口夺食”,也就是麦忙生活。
那时候,农村的家庭大多人口多劳力少,一对青年夫妇要照顾两个老人,还有三五个孩子,有着六口之家在孩子中排行老大的我,在收麦的季节也作为劳力参与其中……
收麦的前一晚,大人们取出磨石,开始磨镰刀,直到把镰刀磨得锃亮,轻轻吹一丝头发过去,瞬间可以断发的程度方算大功告成。老人们为家庭劳力准备第二天去地里可以吃上一天的食物,烙上几片夹杂着香葱的锅盔,带上美美的一瓶子水也算是美哉啦!
第二天天不亮,大人们带上干粮、镰刀、叉把和绳子,搭一条白毛巾在脖颈,拉上架子车就下地了。一切就绪,人们就弯腰驼背、挥动镰刀,热火朝天一把一把地割起来。
为了鼓励我,爸妈给我分上一两行麦子,只要能跟上他们的进度就可以歇上一会。麦收时节的太阳是毒辣的,汗水顺着他们的额头穿过眼睛傍着脸颊滴落到身上, 大人们割上三五把就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摸一下眼睛和脸,他们说就是要趁着这火热的天气赶紧割完才好晾晒。没有高科技的时代,没有收割机的年代,两个人起早 贪黑才能割上2亩多地,全部割完得四五天,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得忙碌地装车,爸妈负责装车,我在车子上踩麦子,要踩得实在了才能装得多。割下来的所有麦子必 须当天拉回场面子(晾晒麦子的地方),一车一车,要拉好多趟,要是来了狂风大雨,麦子就烂在地里,到了秋季,玉米地里就全是麦苗了,非常可惜。拉完麦子月 亮已经升到半空,匆忙地洗漱后才开始静静地歇会喝口水,吃碗汤饭。奶奶总是会准备好凉开水,把汤饭乘出来凉冷,等待着我们狼吞虎咽般进食。
麦子全部割完后,都堆放在场面子的一个角落。那时候全村就只有那么一两台脱麦机,大家伙都是借着用。傍晚时分,脱麦机一到场,邻居亲友们都来帮忙,一台 脱麦机工作,大概需要20个人一起作业,几个人站在麦堆上往脱麦机口送麦穗,年轻力壮的则站在脱麦机口往里面塞麦穗,在脱麦机侧边接收脱出来的净麦子的一 般都是老人在做,另外旁边要有两个人将接来的麦子装进口袋,如果麦子太湿,就暂时不装口袋,要连夜晾晒。脱麦机另一边是一大群人,拿着叉将脱掉麦子的麦秆 推至场面子另一侧,大一点的孩子也帮衬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,脱麦机运转起来,声音轰隆,速度极快,作业的人们都热火朝天地干着。人们总是忙完了这家,稍 作休息,又继续忙乎下一家,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助,从第一家忙到最后一家,那时候的大人和小孩都喜欢串门子,邻里之间的感情胜过亲人。
脱完麦子的第二天,人们将脱出来的麦子在自家场面子铺开晾晒,看着一片片金黄饱满的麦粒,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,老人们总会说多留些口粮,孩子们则希望卖了 麦子割肉吃。到了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时,人们将麦子装进口袋,然后将口袋依次靠在一起,拉来架子车,车辕靠在装了麦子的口袋上,车厢铺上纸板就是一张单人 床,放上一床被子拖着劳作一天而疲惫不堪的身躯轻轻躺下,仰望夜晚的星空,在柔和的月色和蚊子的叮咬中静静睡去。
儿时的我最喜欢这样的夜晚,农忙即将结束,宁静的夜晚伴着温和的晚风给人舒畅的感觉,忙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麦堆旁喝着茶歇息聊天,小伙伴们则喜欢在这样的夜晚玩捉迷藏,躲进麦堆,躲进秸秆里,躲进树林里……
麦子晒干后,便开始扬麦,即将混在麦粒里的少量麦糠(包裹麦粒的壳)除净。扬净后的麦子装进干净的口袋,要么直接卖掉,要么堆放在储藏室里等待有好的价 钱再卖。听老人们说,以前人们没有卖麦子的习惯,因为那时麦子产量少,遇到灾荒年月,可能都不够吃,所以即使是收获的年份,吃的有余,也不会卖粮食,为的 是预防来年的灾荒。
麦子收完了,场面子安静了下来,秸秆被搭成一个个圆圆的山丘,麦糠也被收起来,可以喂牛,可以烧火做饭。待一场雨降下后,场面子的缝隙里会长出一道道嫩绿嫩绿的麦苗。麦收的季节伴随着场面子被犁开种上玉米而圆满结束,麦收的过程辛苦而快乐。
现如今传统的农耕文化已被新时代的收割机、播种机取代,曾经收麦子的情景只能在记忆中回放,牢记传统的农耕文化,就是牢记先辈们艰辛与乐观的生存状态,牢记中华民族互助互爱的传统美德,无论世事如何变迁,我们的根依旧深埋在那片生我们、养我们的黄土地上……